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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我齐两个月没拿到工资了！"

哪吒汽车桐乡工场外，患有唇裂症的王师父只怕别东说念主听不清他的话，一边说，一边左手扶着笤帚，右手比了个" 2 "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

王师父的桑梓在安徽，本年 3 月来的哪吒工场，在这儿作念保洁员。当《刻度》在工场外的泊车场遭逢他时，他正在打扫泊车场上的落叶。

他告诉《刻度》，原先哪吒工场给他开的工资是 2800 一个月。当今工场没钱了，从 9 月启动，王师父每个月被扣了 10 块钱，工资成了 2790。但就连这 2790，他也已有两个月没拿到了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的"缺件车"

之后，他又指了指工场大门说："这里以前有 3000 多个东说念主，当今走得就剩 1000 多个了。"王师父天然也想离开工场、另谋前途，但他有他的畏惧："我又没找到别的活儿，若是径直不来干，又怕东说念主家说我旷工、工时不够什么的，正巧有根由不给钱了，是以我当今只可无间熬着"。

然而，就在差未几的时候段内，与桐乡相距沉的广州琶洲，哪吒汽车正在车展上通过限量施济好意思式，向外界宣告我方"没事"。

广州车展哪吒汽车展台

一边是桐乡工场的保洁员被动降薪后，仍被拖欠了两个工资，一边是"喝好意思式，我没事"，两个如斯割裂的事件在哪吒身上造成了诡异的结伴。

事实上，《刻度》通过与几位哪吒职工的换取发现，哪吒近来所发生的撤店、裁人、降薪、停工，其中的哪一件事齐不是一句跟浮光掠影的"没事"所能揭过的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

风雨晃动的现状

上周三晚上，哪吒直营店的销售李志接到东说念主事打来的电话。

"他就告诉我未来不错无谓去上班了，咱们店齐要关了，说完这话，电话立马挂了。"

音信来得太眨眼间，李志乍一听到还不敢肯定是真的，直到其他共事说"也接到了相似的电话"，李志才反馈过来，我方真的在通宵之间休闲了。顿时，他认为桌上的晚饭难以下咽了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当晚，李志又打电话问东说念主事补偿金怎样给，对方只回了句"不明晰"，又把电话挂了。李志本蓄意在补偿决策出来前，照常上班打卡，哪知说念第二天早上发现，他们早就把考勤系统关闭了。

许多天往日了，李志和共事们仍未收到磋磨裁人补偿的任何奉告，"我方主动去问，那等于‘不知说念’，当今干脆不睬咱们了"。

据李志所知，不光他们门店，许多哪吒直营店近来齐遭逢相似的情况，"广州的、南京的、上海的，齐有。比如广州，除了那两家直营店，另外 5 家全关了，哪怕销售事迹很靠前的店也被关了。"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除了门店端，上海、桐乡、桐城的办公室也在发生大限制的清洗。

就在十几天前，上海总部的林海也接到了被裁的奉告，但他并不感到有时或无措，反倒有几分轻装上阵之感。

因为"不谨记具体从什么时候起"，林海所在的零部件部门的东说念主就启动变少，底本 140 多个东说念主，变成 100 多个，又变成 80 多个。这种变化让林海感到我方的头上悬了一把剑，"既怕裁到我方，又想着早点被裁亦然早稳定，归正这部门挺杂沓"。

是以当林海知说念我方被"优化"后，他的第一反馈是"这一天终于来了"。

受访者供图 : 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林海走完辞职经由的时候，部门"还剩了不到 70 个东说念主，非常于裁了一泰半"，他走了约略一周，就听还在任的共事说，零部件部门"当今只剩那几个总监了"，这个部门已是名存实一火。

零部件部门不是这波裁人下唯独的糟跶品，"智能参谋院径直被一锅端了，上海总部这边的 D 栋办公楼险些也曾空了，连负责咱们的保洁、物业齐裁了一半多。"

说完这些，林海又给《刻度》看了张像片，是他离开前拍下的、掌握已空了好几周的工位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在这么的裁人力度下，最心焦的是那些刚走出校门的应届生。

刘芳是本年 7 月入职哪吒的应届生中的一个，他"入职培训完没多久，东说念主力就辞职了，到 10 月份我方也被裁了"。刘芳再赐与前斗殴过的公司投简历，对方的报酬齐是"哪怕只在哪吒呆了不到 3 个月，但唯有签过干事左券就只可走社招。"

被"优化"对刘芳而言，不仅意味着失去收入，还意味着失去了一个落脚的方位。"哪吒的寝室不可住了，只可出去租房，但 9 月、10 月的工资只拿了一半，裁人补偿不知说念什么时候发"，是以刚毕业没几许积聚的他，"根柢拿不出押一付三的钱"。

与大裁人相跟随的是大幅的降薪。

此前有媒体报说念哪吒的降薪情况为："年薪 100 万元以上的职工降薪 30%；年薪 50-100 万元的职工降薪 20%；年薪 30-50 万元的职工降薪 10%；年薪 30 万元以下的职工降薪 5%。"但施行上，哪吒职工的降薪幅度远不啻此。

从 9 月份起，除了工场一线工东说念主的工资是全额披发的以外，其余大部分哪吒职工齐只可拿到原先工资的 50%，10 月发的是降薪后工资的 50%。

"况兼公司从 9 月启动就不给工资条、工资短信了，出差报销额度也没了，楼下的保安受咱们牵涉，也降了三成的工资。"    

凡此各样，齐浮现了哪吒汽车的财务景况。

除了里面职工，供应商是对哪吒汽车现款流最为敏锐的群体，在对哪吒汽车失去信心后，一些被拖欠款项的供应商终于决定诉诸法律，比如埃夫特、东风延锋汽车，但还有更多的供应商是"缄默的大遍及"。比如《刻度》最近磋磨到的这家天汽模。

这家公司"客岁给哪吒提供了 22 套模具，到当今尾款还充公回想，毛估估一估，总有个一两百万吧。"天汽模的职工赵阳说，"涵养心里也很明晰，这笔钱料到是要不回想了，但要不要告状还在谈判，因为终末约略率是赢了讼事也要不回钱。"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的"缺件车"

供应商对哪吒汽车的悲不雅情谊，通过停滞的产线传递到了工场工东说念主，哪吒工场的东说念主员正快速流失。

在哪吒汽车桐乡工场，有一个叫周峰的小时工，《刻度》遭逢他的时候，他刚签完辞职单。

谈起哪吒工场的现状时，他骂骂咧咧地示意："这个厂齐要倒闭了，我‘爽’了两个月了，谁受得了。"

就在两个月前，周峰和工场的其他两三百个小时工，"一个月险些每天齐排得上班，一天责任 12 小时，平均一天挣个两三百"。

"当今活儿少了，咱们每周只可轮上一天班，一连两个月齐是这么，咱们又不像考究工有保底工资的，众人等不下去齐走了。"周峰向一个正拎着零食走出工场的工东说念主抬了抬下巴又说，"那些拎着东西出来的，齐是辞职的，饭卡里的钱没花完又不给退，是以走之前买了一堆东西。"

从哪吒汽车桐乡工场辞职的工东说念主

莫得底薪的小时工"各自飞"了，有底薪的考究工，心也不在哪吒了。

桐乡工场的总装工郭天涌现："咱们考究工待岗一个多月了，好多东说念主齐在外头找日结。最近厂里眨眼间让咱们进厂培训、不许待岗了，料到等于怕咱们一稔合众的工服在外头兼职，别东说念主会以为合众要歇业了。"

撤店、裁人、欠薪、停工，通过这四个词足以透视哪吒汽车的现状。2022 年底的新势力销冠，缘何在不到两年的时候堕入风雨晃动的境地？是谁将哪吒推向了山地？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

谁将哪吒推向山地？

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，先来望望另一家与哪吒源流差未几的车企——零跑，它"济困解危"的履历，灵活地演绎了哪吒的另一种可能性。

哪吒和零跑，齐有个不大懂营销的独创东说念主，齐是凭小车起家，二者的开局极为相似，二者的分野始于客岁。零跑在客岁作念了两个紧迫的决策：订价上学习比亚迪、居品界说上学习梦想。"半价梦想"很快显现出了见效，零跑从低谷时月销不及五千，到如今月销 4 万。

零跑和梦想的胜利教学解说了，中国消费者所防卫的，是"低廉大碗"，换言之，是价钱和空间、平静肠而言的性价比。若以这个为标尺去评价哪吒在 2022 和 2023 年推出的两款车，起售价接近 20 万的哪吒 S 和哪吒 GT，明显和性价比不沾边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产线

关于一家莫得上市，也莫得自我造血才能的新势力来说，出牌的契机就那么几次。但哪吒不仅打错了 2 张牌，况兼用里面职工的话来说，"在这两款卖不掉的居品上花了不少钱"，以致当本年哪吒 L 鹅行鸭步时，已莫得几许资源的哪吒，手执一堆积压的订单，却只可望着产线兴叹。

对此，哪吒的职工特殊恻然，他们暗里里不啻一次设计过，假如 2022 年后先推出的是哪吒 L，公司不可能走到今天。

天然，就算莫得性价比，如果企业有中枢技艺，那相似不错凭此撬动销量。比如问界，险些靠着一己之力将智驾车型作念成了一个品类。缺憾的是，不管在三电如故智能化边界，哪吒的技艺齐匹配不上它想要冲高的野心。

而居品问题、技艺问题仅仅冰山浮现水面的一角，荫藏在水下的，是哪吒里面东说念主的问题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刚从哪吒辞职的郭天涌现，哪吒的不少研发工程师，"即使是刚来公司一年的，一个月得手工资也有三、四万"，这么的薪资水平"诚然不是行业里最高的，但也不可说低，尤其是对哪吒这种不饶沃的车企来说"。

而当《刻度》问起，不惜惜研发东说念主员薪资的哪吒，缘何莫得过硬技艺时，郭天想索移时后示意："一只羊指导的狼群，注定会被一匹狼指导的羊群所击败。方总不可说莫得技艺和梦想，仅仅哪吒的高层不知说念该怎样勤勉。咱们的勤勉更多地在用户错乱易感知的方位，标的就差别。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上海总部

再加上涵养层对居品既要又要还要，是以一个车型能作念十几种智能域控和座舱架构决策，资源就这么被滥用了。偏巧涵养还不认为，他认为研发软件花不了几个钱，硬件用的是别家齐在用的，本钱高不到哪去。"

当解决层迷失了标的，再多的插足齐成了以火去蛾，而找不到标的却又一意孤行的解决层，对企业而言则更是双重不知足。

在哪吒汽车责任多年的王余，曾在客岁对《刻度》讲过哪吒 GT 背后的故事："张勇想在上海车展发布哪吒 GT，周鸿祎是不称许的，老周认为应该把几个老款车型换代，攥紧上量，但张勇等于要上跑车。外传这和张勇的布景磋磨，他小时候是个苦孩子，心爱跑车但买不起，是以对这个有一些执念。"

王余的终末一句话为哪吒 GT 定了性："这车卖不好，是因为它根柢不是为用户造的，是为雇主造的。"

受访者供图：哪吒汽车桐乡工场

哪吒高层的大肆还体当今许多方面，除了前文所说的居品节拍问题，王余也对《刻度》提到过哪吒坐蓐筹谋上的 BUG："客户想要的竖立，涵养等于不给优先坐蓐，优先坐蓐的是他认为能卖得好的竖立，卖不出去了就把飘零库存的压力给到销售。"

也正因此，与哪吒汽车有着一年多业务斗殴的方强，在哪吒职工的身上感受到了"一种浓烈的无力感"，"好多事知说念差别，但又没见识"。

哪吒汽车上海门店

除此以外，哪吒里面林立的山头，也在加快耗尽着这家车企本就不厚的血槽。在这方面，哪吒和也曾的小鹏十分相似。

以销售渠说念为例，在小鹏的渠说念莫得调换之前，小鹏里面有直营、授权两大体系，两套体系包摄于不同负责东说念主，因而当别家齐在从友商或燃油车那儿争取客户时，小鹏却在抢自家的客户。

这乖张的一幕相似在哪吒里面高频演出着。

"就拿哪吒 GT 来说，假如这家门店降价一万，隔邻别的门店就降价两万把客户抢过来。附庸于不同山头的门店竞争降价，GT 的价钱体系就这么被搞崩盘了，当今宇宙遍及得降个四五万。"

本年年头，高合暴雷事件被炒得沸沸扬扬时，张勇曾发微博声援丁磊，认为他即使失败也不失为一个值得尊重和敬佩的企业家，那么咱们不妨把丁磊曾说过的一句话送给今天的哪吒汽车：

"你的危境细则在歇业之前就也曾出现，整个的身分如果眨眼间产生有时，那细则是咱们前边没作念好。"

好在哪吒尚未走到歇业的地步，如真实的有契机腾达，不知张勇和哪吒的一众解决层能否鉴定到，哪吒的积弊远不啻在营销，流量也根柢不是它的解药。

END

作家丨樊舒琪

裁剪丨吴雨晨